女店主争执中砍伤城管：他打了我头3下，我抓东西防身没想到拿到刀

监控显示，当天9时38分，数名着制服的城管人员来到店前，两名执法人员将占道经营的水果摊抬入店内，随后双方发生口角。有执法人员拿起一个空筐扔向女店主，女店主将手中的空框扔回。接着空筐被一名女执法人员捡起。

与此同时，一名执法人员与女店主发生争执。女店主转身，该执法人员便挥拳击打，追入店内殴打。女店主用刀具将执法人员手臂划伤，随后多名人员将女店主控制。

9月9日，当事女店主杨漓向潇湘晨报记者讲述了事发全程。

“他在门口连续打了我三下，第一次打我的脸，后面两次打我的头，当时我是懵的。在他打我第三次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往店里走，准备拿手机打110。”

“结果没想到他就一直在我身后，追着我打、压着我打。出于本能，我随手抓了个东西，拿到身前阻拦他，不让他再打我。没想到拿的是刀，当时我真不知道这是把刀……”

杨漓表示，目前她头部被诊断为轻型颅脑损伤，正在医院接受治疗。后续，她准备等警方的处理结果下来，追究打人者的责任,“他必须公开道歉，严肃处理。”

警方已介入调查。事件导致一名城管执法人员受伤，亦在医院接受治疗。

女店主行为是否为正当防卫？湖南湘军麓和律师事务所律师吴洪波称，应当依据法律和法理冷静分析，不宜一概而论。

他称，一般来说正当防卫大多适用于刑事案件中。从本案的视频资料来看，女店主的行为可能尚不构成犯罪，属于治安案件。那么在行政处罚和治安处罚程序中关于正当防卫的讨论应该是广义上的概念或者说比照刑法来进行适用。

首先，刑法关于正当防卫的适用基于公民与公民之间的加害与防卫关系。本案中，城管执法属于具体行政行为，在执法者暴力执法转化之前，显然不属于加害行为，被执法者并不具备防卫权。

其次，如果暴力执法明显超越了刑法边界，可能转化为故意伤害等刑事犯罪，那么被执法者可以行使防卫权。

吴洪波说，本案中女店主是否构成正当防卫纯属个案，绝不能演化为暴力执法合法化或者暴力抗法应同情两个极端。毋庸置疑，对于社会热点事件的准确定性，固然要考虑社会民众朴素的正义感，但更要严格依法，顾全大局。

对话当事人

【1】占道经营

潇湘晨报：这两天你被城管追打的一段视频，引起了很大的关注。

杨漓：我没有刻意的去刷相关新闻，因为我就头比较晕。朋友告诉我这个事上了热搜。

潇湘晨报：能否讲讲当时状况，为什么会打起来？

杨漓：我是7点生鲜超市的老板，但我把蔬菜区域、猪肉区域外包给了别人，水果区域是自己打理。9月7号9点多，城管执法人员来到我店里。当时我站在门口整理货物，他们把卖菜的老板叫出去，在门店外面交谈。

潇湘晨报：然后呢？

杨漓：因为有顾客在买东西，我就在店里称秤。中途，我听见外面好像发生了争执，声音比较大，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等顾客走了以后，外面没再吵了，只看到两个城管执法人员站在我店门口，其他执法人员就往别处走了。

我继续帮顾客结账、理货，又过了几分钟，城管执法人员都回到我店门口，和卖菜老板发生了争执。这时一个女性顾客让我帮她分切西瓜，我就进去给她切瓜。顾客付钱的时候，外面的执法人员就开始把我摆在门边的水果往店里搬。

潇湘晨报：但你这是被认定占道经营了吧，为什么要这样？

杨漓：要根据各个小区的实际情况来看，我们这里是开放式小区，各种小摊小贩特别多，多的时候至少有三四十个摊贩，而且都是卖菜卖水果，渐渐的店铺被这种风气感染，形成这样一个情况。

潇湘晨报：你当时什么反应？

杨漓：他们就直接把我摆在门边的台子整个往店里抬。我当时用重庆话说，“你们这样不行，如果把东西给我掉在地上损坏了，我要找你们赔偿的。”因为水果是易损耗的，特别容易坏，尤其是葡萄这些，散了坏了就不好卖。

我说了之后，就有执法人员回答我，“赔什么赔，你还找我赔。”我说如果损坏了，肯定要找你赔，这些东西是我的私人财产，你给我损坏了，我不找你赔，找谁赔。然后就听见另外的城管说，“那你就自己出来收。”我答应他了，我说自己收就自己收，就拿了一个筐子，准备去收外面的东西。

刚走到门口，其中一个城管就拎起一个空筐子，直接扔到我的面前。我当时情绪就有点激动，就把手上的筐子，扔向城管面前的空地，冲他说“你摔什么你摔，你们都说了让我自己来，你摔我的东西做什么！”

【2】被打懵了

潇湘晨报：因为这个事情打起来了？

杨漓：然后一个女性城管工作人员把那个筐子拿走了，一个执法人员跟我说，“你要丢出来的话，我们就给你收走了。”我挥了一下手说，拿走就拿走，又没有多大的事，就转身进店，打算拿另外的筐子。刚一转身，一个执法人员就冲上来开始打我，他是在我转身那一刻打我的，我当时想都没想到。

潇湘晨报：他打你哪里了？

杨漓：通过监控视能看到，他在门口连续打了我三下，第一次打我的脸，后面两次都是打我的头，当时我都是蒙的。在他打我第三次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往店里走，准备拿手机打110。我以为他打我两下就不会再打了，结果没想到他就一直在我身后，追着我打。我都还没有来得及走到拿手机的位置，他就把我压在一个右边靠墙的桌子上面，压着我打。

潇湘晨报：你想反抗，于是拿刀？

杨漓：当时我被打懵了，出于本能，随手抓了个东西，拿到身前阻拦他，不让他再打我。碰巧拿刀以后，我主观意识上绝对没有想砍他，就只想拿个东西防身。

潇湘晨报：后面有人过来把你们拉开了。

杨漓：对，然后我们店里的其他人员就跑过来。有一个从门口进来的，穿黑色衣服的，就是蔬菜摊老板，门口的执法人员把他推开，不让他进来。然后卖猪肉的叔叔，他从我们店中间过来，看到我拿着刀，说让我把刀放一下。一下子三四个人过来把我压住，让我放下。

他们把我们拉开以后，我自己也打了110。被打以后，我头就比较晕，痛，出现呕吐症状，就躺在店里的椅子上，等警察过来处理。途中，城管的工作人员就把受伤的城管送去医院了。

【3】渴望公平

潇湘晨报：你什么时候被警察带走？

杨漓：我不知道具体是几点，他们把我手机没收了。记得当时很多群众都主动要求去派出所为我作证。我坐上警车都还有几个叔叔拦着警车，和警察理论，说不应该带我走，请警方在现场了解情况。

进派出所以后我一直在呕吐，我和警方说，我要去医院，我说我被打了。看我的反应不是装的，就有工作人员拨打了120。

潇湘晨报：你的检查结果怎样，对方伤情如何？

杨漓：我问警方CT结果，他说你的脑组织里没有损伤，可能是被打了，会难受一阵，让我好好休息。下午2点，我到派出所做完笔录，因为还是头晕，警察就让我在审讯室休息一下。到了6点，一个民警过来说你先回去，这几天不要外出，等候我们的处理。我说好。

我问对方伤势如何，当时派出所给我的回复是，对方的伤情他们也不知道，还在了解。我问他怎么处理，他说等对方伤情确定后，把所有的笔录整理好，就会通知我处理结果。

潇湘晨报：这两天，你和对方有联系吗？

杨漓：有一个城管的工作人员，我估计应该是他的家属或者朋友。他说，他们可能会要求我赔偿他一笔钱。我觉得这很不合理，怎么是我赔他钱。我这里有监控视频，不是我主动伤他。

首先并没有任何人告知我这些东西要收进来；其次我已经提醒，我的东西我自己会收，你们损坏了要赔偿，为什么你们还这样动我的东西？然后我没有辱骂任何人，也没有做出攻击性的行为，为什么他要打我？最后，真实情况我必须要说出来，首先我是被打者，然后我才是伤人者。我现在只求一个公平公正的解决方式。

【4】不想伤人

潇湘晨报：视频是怎么传到网上去的？

杨漓：我整天都没看手机，晚上回来发现，很多人录了现场的视频，已经传到网上。业主群也都知道了。手机里很多人问我，还有很多的未接电话，为什么会发生这么严重的冲突。

他们只知道最后我伤了人，然后被带走了，就问我究竟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冲动。然后我解释，并不是我持刀伤人。刚好我这里有监控视频，就发给他们看一下。

潇湘晨报：据说你后来又住院了？

杨漓：当天我整晚没睡，一直间歇性的呕吐。昨天早上，我让老公给警方打电话，告知我要去医院。医生给我检查头部，发现肿胀的地方有六七处。他问我被什么打了，我说拳头。医生说，头部外伤都这么多，大脑功能肯定受影响，CT也不一定能照出来。于是我就在医生的安排下住院，现在给我的诊断是轻型颅脑损伤，开了一些治疗的药物，检查也都在做。

潇湘晨报：你住院多久，医疗费用花多少了？

杨漓：两天了。金额我还不知道，最后算才知道。

潇湘晨报：是否对自己也有担心？

杨漓：我自己还行。前天晚上我们小区的一个律师通过群聊加我，他让我不要害怕，虽然我持刀伤人了，但属于自卫性质。对方一直追着我殴打，我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才反击。他还告诉我，如果对方有威胁我的行为或言论，要把证据保存起来。

【5】理解城管

潇湘晨报：你平常跟周围人关系怎么样？

杨漓：我今天上午搜了一下这个事。上面的评论，很多都是我们店里顾客写的。印象最深的一个人，他连续发了很多，他说平时经常都去这家店买菜，老板娘是很好的一个人。

潇湘晨报：以前有想过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头上吗？

杨漓：我从来都没想到过。城管打人这些事情，对我来说，好像就只存在于新闻报道里。

潇湘晨报：现在有什么诉求？

杨漓：先找警方要一个处理结果。我们今天联系，警方给的回复是还在调查。

潇湘晨报：城管大队上一次巡查是什么时候，多久查一次？

杨漓：他们经常都来。每次遇到城市规范检查，他们都会提前和我说，几号至几号，你们把外边的东西收进去，不要摆出来。每次只要他们和我打了招呼了，我都配合他们工作。

其中有几个工作人员和我还特别熟，经常在我店里买东西。有一次下午2点叫我收，我说怎么不早点跟我说，现在收好麻烦。他说我也没办法，刚接到的通知，我说好吧，你们不容易，我们也不容易。天太热了，我还给他们拿了矿泉水，确实大家都不容易。

我在这里做生意已经好几年了，他们检查很多次，从来没有和他们发生冲突。每一次让我收，我都是收进来的。确实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为了生活，如果他不是职责所在，也不会大热天来找我麻烦吧？

潇湘晨报：你以后对城管的印象会变差吗？

杨漓：也不会。我们门店每天进进出出，接触各种各样的人，我觉得什么人都有，什么素质都很正常。我不会因为一个表现差的人，对这个群体产生偏见。我针对的只是他这个人的行为。没有必要因为一件事，把这个影响无限放大，这个是没有必要的，而且我觉得也不对。

潇湘晨报：这条街以前有人不遵守规则被处罚过吗？

杨漓：没有，城管来了主要是说占道经营。我们这属于小区里，没在马路边，不是严控路段。要检查的时候就收进去，不太严的时候，你就可以稍微摆一点。

潇湘晨报：想过怎么解决这事？

杨漓：昨天晚上有人到店里面问我老公，要不要准备和解？然后我老公问他们，准备怎样和解。对方也没说他是谁，意思是，对方的医药费他自己承担，然后我这边也自己承担。

【6】孩子哭了

潇湘晨报：能说下你的情况吗？

杨漓：我是四川的，我老公是重庆大足的。我们平时就住店里，孩子在大足，奶奶照顾他们上下学，周末我和老公就回家。

潇湘晨报：你和丈夫开店多久了，收入状况如何？

杨漓：两年多。蔬菜水果本来就是小生意，我们的规模就是个体户，勉强养家糊口。一般是6点多开始营业，一直到晚上10点。

潇湘晨报：你刚才提到，你的小孩是奶奶带？

杨漓：对，我两个儿子都在老家上学，爷爷奶奶帮忙照顾，也没有别的办法。我儿子刚刚上一年级，今年疫情影响，生意也不好做。

潇湘晨报：小孩知道你被打的事情吗？

杨漓：已经知道了。前天晚上，他们自己在网上看到了。因为他平时会用奶奶的手机玩植物大战僵尸，或者在微信里发个视频，不知道怎么就看到了。

当时奶奶还不知道，他就在那里哭，然后奶奶去问他，他就和他奶奶说，“我妈妈被人打了，这是我妈妈”，奶奶才知道的。

昨天他一直哭，在学校里面也哭，回家了也哭。他就说想来看我，然后我说“妈妈没事，坏人已经被警察叔叔抓走了，没有关系，妈妈在医院里面，吃药就会好的。”

潇湘晨报记者肖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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